在聪明智慧方面,我们并不比西方人差;但在学问事业方面的成就,我们常赶不上他们。原因固然很多,身体羸弱是最重要的一种。西方人说:“生命从四十岁开始。”他们到了五六十岁时,还是精强力壮,还有二三十年可以在学问事业方面努力。我们中国人到了四十岁以后,精力就逐渐衰惫,在西方人正是奋发有为的时候,我们已宣告体力的破产,作告老退休的打算。在普通的西方人,头三四十年只是训练和准备的时期,后三四十年,才谈到成就与收获;在我们中国人,刚过了训练和准备的时期,可用的精力就渐渐衰竭,如何能谈到成就与收获呢?无论是读书、写字、做文章、用思想、演说、打仗,或是办事,都必须精力弥满,才可以做得好。我们许多事情做不好,就因为精力不弥满,好比营养不足的树木,结的花果也是萎缩的。
体格羸弱不但影响学问事业,还可以影响到性情和人生观。我常分析自己,每逢性情暴躁,容易为小事动气时,身体总有点毛病,如头痛牙痛之类;每逢心境颓唐,悲观厌世时,精力大半很疲惫,所以供给的精力不够应付事务的要求。在睡了一夜好觉之后,清晨爬起来,觉得自己生气蓬勃,对人也特别和善,处世乐观;也没有见过一个愁眉苦脸的人在身体方面没有丝毫缺陷。我们青年中,许多人都很悲观厌世,暮气沉沉,我敢说这大半由于身体不健康。
身体羸弱的恶影响还不仅此。德行的亏缺大半也由于身体不健康。西谚说:“健全的精神寄予健全的身体”,这句话的意味实在无穷。我常分析中国社会的病根,觉得它可以归原到一个字——懒。懒,所以萎靡因循,遇应做的事不肯做;懒,所以马虎苟且,遇不应做的事不能抵抗引诱而不去做;懒,于是对一切事都朝抵抗力最低的方向走,走到道德的破产。懒的原因在哪里呢?懒相当于物理的“惰性”,由于力的缺乏,由于弱由于体格不健全。精神的破产毕竟起于身体的破产。
生命是一种无底止的奋斗。一个士兵作战,一个学者研究学术,或是一个公民勇于尽自己的责任,向一切恶引诱说一个坚决的“不!”向一切应做的事说一个坚决的“干!”都需要一番奋斗的精神,一股蓬勃的生活力。我们民族所最缺乏的是这奋斗所必需的生活力。尤其在这抗战建国的时候,我们必须彻底认识这种缺乏的严重性,极力设法来弥补它。
弥补的方法很多,最重要的是运动的普遍化。我们必须放弃以往一般学校送选手装门面的陋规,要把运动推到每一个城市里,每一个乡村里去,使它成为日常生活中一个重要节目,有如睡觉、穿衣、吃饭。我们应该提倡个人运动,尤其要提倡团体运动。我们一向团体纪律最差,合作互助的精神几乎没有。团体运动不但可以提高民族的生活力,还可以培养尊重秩序与合作互助的习惯。近代条顿民族特别爱好运动,在运动场上他们培养战斗的技术与政治的风度。一个人公正,他们的习惯语说他有“运动家气派”(Sportsmanship)。英国名将威灵顿常说:“瓦特庐胜仗是在义顿和哈罗两校的运动场上打来的。”这话值得我们深思。我们必须在运动场上多下工夫,然后可以希望类似瓦特庐的战绩。
( 摘自珞珈新闻网原载乐山《诚报》1942年10月20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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